
2024年,在伦敦司法部大楼里,46岁的劳拉·恩斯顿和她的兄弟姐妹们,带着一些旧文件,共同做了一件特别的事:为他们七十年前被处决的外婆露丝·埃利斯申请身后赦免。
露丝·埃利斯这个名字,在英国司法史上有着特殊的意义。1955年6月22日,当时28岁的她因枪杀情人戴维·布莱克利而被判处死刑,成为英国最后一个被处决的女性。
没有人质疑开枪的是露丝本人。那年的复活节晚上,在伦敦汉普斯特德的马格达拉酒吧外,她用一把史密斯威森点38手枪向布莱克利连开六枪。第一枪没打中,第二枪将他击倒,随后她又上前补了三枪,其中一枪还不慎伤到了一位路人的手。
露丝没有试图逃跑。当休班警察赶到现场逮捕她时,她只是低声承认自己有罪,并表示自己当时有些混乱。然而,这几句简单的供述背后,却隐藏着她半生的挣扎与绝望。
展开剩余83%然而,劳拉手中的那些文件,却揭开了这枪声背后令人心碎的故事。露丝·埃利斯,1926年10月9日出生在北威尔士里尔,她的一生,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与暴力缠绕不清。
她在家中六个孩子里排行第五,父亲是位邮轮大提琴手,母亲则是比利时难民。幼年举家搬到汉普郡贝辛斯托克后,噩梦降临——她竟遭亲生父亲性侵。更令人发指的是,她的姐姐穆里尔,也未能幸免,甚至因此怀孕。
十五岁那年,露丝逃离了那个炼狱般的家,来到伦敦。与一名加拿大士兵相恋,并生下了儿子安迪,可对方却像一阵风,来去无踪,留她一人独自面对生活的重压。
为了抚养孩子,露丝做过工厂女工,当过办公室职员,后来为了生计,她在苏豪区夜总会当女招待,兼职伴游。命运再次捉弄,她怀上了客人的孩子。
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,她嫁给了离异牙医乔治·埃利斯。然而,这段婚姻非但没有带来幸福,反而将她推向了另一个深渊。乔治酗酒成性,整日疑神疑鬼,并对露丝拳脚相加。
露丝最终选择了逃离,她凭借着过人的能力,在伦敦骑士桥区一家小有名气的俱乐部做起了经理。她努力工作,悉心照料着两个孩子,十岁的安迪和三岁的乔治娜(也就是劳拉的母亲),生活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。
然而,就在这里,她遇见了布莱克利,一个出身公学,英俊潇洒的赛车手。
“布莱克利出现后,外婆的人生就毁了。”劳拉在谈起这位“曾外祖父的情人”时,语气沉重得让人心疼。“他看着光鲜亮丽,却像吸血鬼一样榨取外婆的钱财,动辄对她拳打脚踢,情绪反复无常,忽冷忽热。”
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,当时露丝已经和退役空军飞行员德斯蒙德·库森相恋同居,却依然没能彻底斩断与布莱克利的纠葛。一次激烈的争吵中,布莱克利残忍地猛击露丝腹部,导致她不幸流产。十天后,精神彻底崩溃的露丝,扣动了扳机。
那一刻,她的人生,也彻底坠入深渊。
1955年的那场审判,与其说是对一起谋杀案的审判,不如说是一场对“叛逆女性”的公开审判。当时的英国社会,对女性的要求是相夫教子,安守本分。而露丝,作为一个独自抚养孩子、全职工作、经营着名流云集俱乐部的单亲妈妈,她的“独立”本身,就足以引来无数侧目。
警方在证词中,将她描绘成一个“嫉妒心重的冷血杀手”,而布莱克利则被塑造成了“上流社会受害者”的形象。更致命的是,她的辩护团队,未能有效利用“挑衅抗辩”为其辩护。当检察官问及她开枪意图时,她那句直白的“就是要杀死他”,彻底断送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。
这场审判,仅仅持续了一天多。陪审团甚至没有经过15分钟的讨论,就一致判定了死罪。22天后,绞刑执行者阿尔伯特·皮埃尔庞特,结束了露丝年轻的生命。讽刺的是,这位刽子手,还曾处决过德里克·本特利、蒂莫西·埃文斯等后来被平反的冤案当事人。
然而,更令人唏嘘的是,在处决前16小时,露丝的律师约翰·比克福德已经向警方和内政部透露了一个惊天秘密:凶器是库森提供的,并且是库森开车送露丝去的案发现场。如果对库森展开调查,就必须让露丝作为证人,那么死刑就必须暂缓。
国家档案馆解密的文件显示,当时的内政大臣竟然直言不讳:“要是这案子缓刑,死刑制度就保不住了。”这背后,是对维护“制度权威”的冷酷考量,远超对个体生命公正的重视。更具讽刺意味的是,比克福德律师的费用,竟是由库森支付的。
比克福德晚年承认,他当年在庭审上,故意隐瞒了关键证据。甚至连主审法官塞西尔爵士,后来都良心不安,多年来偷偷给露丝的儿子安迪汇款。而检察官,更是支付了安迪后来的丧葬费。这些迟来的弥补,无异于对当年审判的无声否定。
死刑的阴影,像一道无法摆脱的诅咒,笼罩了这个家族三代人。露丝死后,儿子安迪一直活在“杀人犯儿子”的标签之下,37岁时,不堪重负的他选择了自杀。女儿乔治娜,也就是劳拉的母亲,酗酒成性,50岁就因癌症去世,留下了六个孩子。
劳拉说,她妈一辈子都不敢提及外婆,只敢把她当成‘虚构人物’,每次说起,也只会轻描淡写地说是‘美丽的夜总会女招待’。外婆是个了不起的女人,她全职工作,抚养孩子,经营俱乐部,放在今天,她就是独立女性的榜样。
转机,出现在1957年,也就是露丝被处决两年后。英国《凶杀法案》正式将“责任减轻”列为量刑因素。如果露丝的案件晚两年发生,或许她就不会被判处死刑。这些年来,这个家族从未放弃过申诉。露丝的妹妹穆里尔,直到2018年去世前,都在为姐姐的平反奔走。
2003年,上诉法院驳回了他们的申诉,理由是“原审法官符合当时法律框架”。但这次,劳拉的律师格雷斯·霍顿指出,如今家庭暴力已被法律明确认可,司法大臣拥有更灵活的裁量权。这意味着,露丝的案件,有了重新审视的可能。
露丝的案件并非孤例。
1952年,19岁的德里克·本特利因同伙枪杀警察被绞死,1993年才获特赦。1950年,卡车司机蒂莫西·埃文斯因“杀妻女”被处决,三年后真凶连环杀手约翰·克里斯蒂落网,1966年埃文斯才获身后赦免。
劳拉希望,她的外婆也能等到这一天,赦免不只是为她外婆平反,更是要让大家知道,她不是什么冷血杀手,她只是一个被暴力逼到绝路,最终又被法律辜负的女人。
司法部发言人回应,会按照惯例审议这份申请。对劳拉一家来说,这不仅仅是为七十年前的沉冤讨一个说法,更是为所有曾遭受家暴的女性发声。当年的法律,未能保护露丝,但今天的司法,理应给予她一个迟来的公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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